也許不是誰都擁有愛別人的天賦，我並不是一定要誇大“愛”有巨大的功效，但有些人沒有愛就像對世界失去免疫力，這樣並不是一件好事。

成年人的戀愛游戲就是情趣游戲，沒有人不貪戀對方的身體。自從簡兆文跳過露臺之後，曾經代表著距離和暧昧的空調外機就成了助推器，簡兆文只要聽到門栓響動的聲音，就會輕手輕腳地走到露臺，再踩著空調外機跳過去，趁著扭開露臺的門把手，悄悄從背後襲擊毫無防備的喻之美。第一次跳過去時被直接砸了一榔頭，喻之美臉色煞白認清是她，開始咯咯地笑。簡兆文頂著大包好多天，額頭像個壽桃。再後來，喻之美習得了他這些小把戲，還會躲在房間的邊邊角角，趁著不備嚇自己。再後來，小馬哥不耐煩地發了語音消息：“不要再跳了好不好？很吵。門就那麽幾步而已，跳壞了修起來很麻煩的！”

聽完語音喻之美笑得不停，一件黑絲絨的裙子還在喻之美的身上，露出的只有肩膀和腿。她就像是變成了絲絨的一部分，在床上被燈光映出優雅而絲滑的曲線。有遮掩的身體比赤裸著更能令人興奮，這像是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。簡兆文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骨架，每次喻之美掀他的衣服都會貪婪地多看幾眼。他也知道對方脖頸後有一小塊皮膚只是輕舔就會聽到驚呼，那種小動物般的叫聲會引出他身體裏最原始的欲望。喻之美喜歡蒙住他的眼睛，趁他不註意撩撥他的身體，又喜歡咬住他的耳朵不放，仿佛讓自己呻吟是有成就感的事情；他曾經熱衷的傳教士，在喻之美的調教下開始土崩瓦解。喻之美有很多令她想不到的玩法，用她的話來說，這算是天賦。他尤其喜歡喻之美用各種古怪的姿勢騎在他身上，閉上眼睛像在隧道裏看變幻的溶洞，有水推著他往前，又有溫熱的觸感，每一次激流而下都像有不同的沖程。

“別夾我。”

“幹嘛？”

“你說呢？停停停！”簡兆文深吸了一口氣：“再夾不和你玩了！”

雖然他依舊會隱隱地嫉妒那些讓她在這件事上純熟的男人。而似乎偶爾因為這些嫉妒，他會野獸般地把她壓在身下，吻到她意亂情迷。而在情欲彌散開後，他依舊會輕輕親吻喻之美月光下被吻得有些紅腫的皮膚，被空調吹冷冰涼的肩膀像冰淇淋。

並不是所有夜晚都需要情欲，偶爾他下班回來太過疲倦，又孤獨地想要陪伴，敲開喻之美的門就是最好的休息。嚕嚕蜷在枕頭上靠著他的頭，昏昏欲睡之前，他會去看喻之美的臉，仿佛看到對方酣睡才安心。有次兩個人一起喝完一瓶龍舌蘭，房間酒氣熏熏，本以為會很快入睡，簡兆文卻發現喻之美還睜著眼睛。

“在想什麽？”

“聽夜的聲音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對面樓有一對夫婦，似乎經常在這個時間爭吵，偶爾還會砸碎東西；還有我們一樓的奶奶偶爾會叫朋友來打麻將，路過的時候我曾經看到過客廳，朋友對她的翡翠麻將愛不釋手，而她卻會在這個時候罵人；而且過了淩晨兩點，我們家門口的馬路總會有跑車的聲音，有的時候我還能聽出那是阿斯頓馬丁，或者猜摩托車是幾缸。”

“你還真有興致。”

“不是，偶爾我需要聽一聽這樣的聲音，否則會被上海這種安逸的優雅逼瘋。那些庸常地平穩地生活的人怎麽令人動容呢，活得那麽精致又那麽舒服。也許我長大的地方人們都很爆裂，每天都在因為錢和未來發愁，為了多賺一點錢去淩晨掃雪或者去鑿冰河釣魚，但是人們的感情會更熱絡，更像親人。相比起來，這些人類文明的冰冷和規律不像是‘人間’。”

“還是第一次聽你說不喜歡大都市。”

“也不是不喜歡，就是對人的這種精打細算的體面和習以為常的優越，不習慣。我知道這樣生活是更輕松的，但它有不逾矩的禮貌就有事不關己的冷漠，不會大起大落就會缺乏共情，我喜歡這兒的蓬勃，的確喜歡，但是……偶爾會令我覺得壓抑。我時不時地會跳出一些不安，在這樣獨善其身的生活裏有負罪感。”

他輕輕地蓋好被子裹住對方，並不多言，只聽著車開過馬路的聲音。偶爾他也會想念在奶奶聽鴿哨飛過的聲音，還有從隔壁四合院大戶人家跳來探險的野貓，這些如果說給小馬聽，大概率會被小馬搶白去講四合院的地價。

這大概是簡兆文真正喜歡她的理由。

周末加班結束，簡兆文看到公司樓下看到有輛漂亮的新車：墨綠色敞篷捷豹，牌照都沒來得及上，在暮色下發出神秘的幽綠。他特意給喻之美拍了張照片，對方一秒回覆：“我知道啊，我推薦雷正的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小夕出國去比賽得了世界冠軍，雷正一激動給我打了個電話，我推薦他的。直接去提了一輛捷豹F type，風風火火殺去機場。”

世界冠軍。想到對著雷正揪起衣領就瘋狂吻下去的小夕，再看看面前的車，果然雷正和小夕，沖動的代名詞。回到家了喻之美蹲在桌邊煮火鍋還在說，“3.0機械增壓，騷得很。雷正說想要一個拉風的跑車，又不要爛大街，我就把這車推薦給他了。”

她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推薦。而簡兆文不太高興：“總是給人推薦車，怎麽不給我推薦個好點的。”

“買奧迪你又沒問我。”

“那會兒你和別人談戀愛呢，拜托。”

喻之美笑了：“你醋勁兒真的太大吧。如果想換輛車，我可以幫你賣掉換輛跑車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二手車我很懂的，還幫公司賣，副業做點二手車。”

“你還幫猩哥賣車？”

“是啊，抽一點成給嚕嚕買貓糧。二手車很有意思的，還會有些改車的門道在裏面，有的車買了貶值，有的車二手倒掛——沒想到吧，這年頭車也是種理財產品。比如飛度，修車賊便宜，水泡車都只需要兩三千就能修好，玩改裝簡直是神車，二手比新車還貴；保時捷997.2，PDK變速箱牛逼，基本穩賺不賠……”

“玩改裝，是不是就像藤原拓海他爸給他換個引擎一樣？”

“嗯，每輛車換了零件都能調教。這麽說你也是看過《頭文字D》的嘛。”

“看過啊，86上山奔馳上樹。”

“我就知道你只記得這個！”喻之美嫌棄地瞥他一眼：“真不是個正經人。”

“等這陣子忙完，要不要和我出去過個周末。”簡兆文火鍋還沒吃，就直接躺在地板上，和嚕嚕四目相對：“兩點一線熬工作，有點膩了。”

“什麽時候？”

“這周末？我新產品快做完了，交稿雷正放我走，我多一秒都不會在辦公室呆著。”

剛說完，小馬哥突然在樓下喊：“你們去哪玩，帶上我啊！”

只拉了紗窗門的嚴重後果，二人世界要帶著寂寞的小馬哥。車子開出市中心速度變快，小馬哥在後車座吹著風，興奮地說：“我好久沒出來了，和朋友一起吃一起玩。”

簡兆文心裏憋著一萬句臟話，想和喻之美二人世界住酒店喝酒壓馬路，萬萬沒想到帶上了小馬。驅車一個半小時，小馬哥從上車嘴沒停，一直聊天到了酒店，他認真地說：“兆哥，你先在車裏呆著，我和喻之美上樓辦入住，飯卡你上樓就露餡了。”

窒息。小馬哥在出門前認真地計算了萬譽會會員卡兩間房可以優惠兩百塊，搶著幫簡兆文訂了房。等了一刻鐘才上樓，小馬哥發來微信：“5點半happy hour，你們要不要健身啊？”

簡兆文用力把自己往床上一摔：“怎麽會這樣？我的二人世界就這麽泡湯了。”

“你可以不去健身。”喻之美坐在沙發上看小夕的比賽回放：“在酒店呆著就可以了。”

剛說完語音方陣就進了手機：“晚上想吃什麽？我來請，旁邊有一家烤鴨店風評非常好，happy hour薅完去吃烤鴨，回來酒廊坐坐不要太舒服！”見兩個人不說話，還認認真真跟了兩個問號。

被安排得明明白白。簡兆文看著天花板，眼神渙散：“我真的是想來放松外加談戀愛的，結果現在腦子裏都是小馬一路開車過來說的垃圾話。”

“有會吃會玩的小馬帶你在附近逛，身在福中不知福。”

“你會後悔的。”簡兆文躺在喻之美的腿上看視頻，小夕穿著一條拉丁的露背白色短裙和高跟鞋，跳舞極其火爆。簡兆文倒抽幾口冷氣，臉型抽搐：“我靠，這麽辣啊。”

“沒想到吧。早就和你說，他做自己的時候很厲害的。”

沈思片刻，簡兆文拉起喻之美：“不行，你跟我出門。好不容易逃離雷正的魔爪，看到小夕我就想起雷正，靠。不能讓小馬破壞了我的假期。”

他們在夜色中出了門，簡兆文牽著喻之美的手走在馬路上，被風吹亂了頭發。在咖啡廳坐下時喻之美輕聲開口：“我們似乎和身邊的人並沒有什麽兩樣。”簡兆文笑了：“不一定哦，情侶也分很多種，青梅竹馬，苦盡甘來，背信棄義的，以及——不被認可的。”說完拿出手機看晝夜，點了點屏幕給喻之美看：“這個人在晝面很紅，每次發情感狀態都被推薦會上首頁。”

屏幕上的文字寫著：“不被愛的我，是燈火通明的城市廢棄的街道，是古董店後門不被接納的廢鐵，長滿墻壁的爬山虎身後潮濕的青苔，是世界上唯一黯淡無光的東西。”簡兆文疊著眼前的桌布：“這個用戶很早註冊，分分合合我見過很多次，最近應該是又失戀了。但是晝夜的算法似乎還沒有給他實際的幫助。也許不是誰都擁有愛別人的天賦，我並不是一定要誇大‘愛’有巨大的功效，但有些人沒有愛就像對世界失去免疫力，這樣並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
“不要對一個app上升到這麽高的高度，負罪感太多不會累嗎？”喻之美點了點簡兆文的手背：“快點喝，喝完帶你去兜風。”

他們似乎都對軋馬路沒什麽興趣，等車子在街道上行駛，一片片樹影燈影倒退，燈光就從肋骨一般的樓宇裏射出來，古城區裏人們在路上騎著電瓶車亂竄，公交車擋住視野，再被私家車超車，爭搶似乎才是馬路的規則。路邊的老人圍著石凳下棋打牌，幼稚的小孩突然跑到路中央，再被媽媽慌張地拉走。喻之美在走走停停的路上突然笑了：“這就對了。”

簡兆文心裏冒出一種輕松的快樂，像香檳拔開軟木塞，又像海浪漫過沙灘。簡兆文開了窗，像是把思緒扔給黑夜。等吹得眼睛幹澀，她聽見喻之美說：“逃離都市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。我之前想過離開上海的生活，並沒有那麽糟糕，但是因為你住在我隔壁，我開始舍不得這兒了。”

“我們一起走。”

“別鬧。晝夜才上線半年。”

“我說真的，沒有什麽是永遠的，但如果你想過自由的生活，我願意帶著你離開，我們在一起就可以。”

喻之美眼睛亮亮地直視著前方，若有所思，並不說話。簡兆文有點好奇：“你已經有計劃了？”

“算是。但現在不會說出來，先享受現在。我覺得我們有點速度與激情的感覺，或者說——末路狂花。你覺得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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